端午那天,空氣濕熱。老楊躺在這個車站最舒服的地方——角落里一排空置的椅子上。椅子是鋁合金的,涼,老楊就把報紙墊在身下。他蜷縮著雙腿,盡量不讓鞋子沾到椅身。
▲趕車的老楊
他的頭發(fā)堅硬而粗糙,當中混著若隱若現(xiàn)的花白。他的面部、手臂、腳踝,以及所有未被衣服遮住的身體部分,都顯出一種格外的黝黑。那件專門為了出遠門而穿的半袖襯衫,松垮、洗得發(fā)白,在車站穿著精致的人群中尤為顯眼。
老楊微瞇著眼睛,不斷有人邁著步子走過。他把手放在身上,緊緊捏著車票。那張小小的藍色車票,光潔一新,整齊地印著座位號碼,竟是他身上最體面的東西。
在他手指每一道皸裂的縫隙里,都藏著黑黝黝的塵泥。那是多年在石材廠干活留下的,洗不掉,仿佛天生就長在里面似的。
2
▲礦山干活
老楊干石材這活快20個年頭了,早先在礦上劈花崗巖。一錘一錘地砸石頭,經(jīng)他手砸開的花崗巖,少說也有上千車了,常年繁重的勞動壓彎了老楊的背脊。
14年左右,開始嚴抓環(huán)保,老楊待的礦山開采得久,效益也慢慢不好,就被關停封了礦。那時候老楊的兒子正在上初三,眼看還有2個月就要中考,他不能斷了兒子的生活費。
于是老楊二話不說轉了行,到石材廠從“磨邊”開始學起,初學的時候花崗巖不好掌控,經(jīng)常一天下來,兩個膀子又酸又脹,可終歸還是堅持了下來。
老楊沒上什么學,但他知道得掙錢供兒子讀書,不能讓他再吃這個虧??恐@個想法,他在石材廠一干又是5、6年,生活雖然艱辛,但總算有個盼頭。
3
任勞任怨的生活結束在今年3月。過完年,廠子里就發(fā)了停產(chǎn)通知,說是環(huán)保整改。老楊以為像往常一樣,風頭過了也就過了,沒曾想工廠一停就是一個多月。
▲石材廠被關停
他不得已四處打打零工,時不時就回廠子看看,終于有一天,他看見干活的石材廠邊上圍了好幾臺挖機,轟隆隆的片刻功夫后,廠房就被夷為了平地。
42歲的老楊中年失業(yè)。缺乏教育背景,沒有其他的謀生技能,想再就業(yè)困難重重。老楊這樣的遭遇,在石材行業(yè)并不少見。
2019年3月,長泰縣發(fā)文要求全縣1342家石材加工企業(yè)全部停業(yè)整改;3月中旬,惠安縣要求關停取締215家石雕廠;4月初,山東龍口65家石材加工企業(yè)開始全面拆除加工設備和廠房...
有人在研究大批石材廠淘汰后,石材品種會不會漲價;有人在琢磨,怎樣才能避免石材廠被關停;也有人在想,產(chǎn)區(qū)封礦后,該找什么石材品種來替代。但幾乎沒有人注意,那些沒活干的石材工人,他們能去哪里?
端午前夕,老楊在工友群里看到山東一個工地招石材工人,在電話里聯(lián)系后,老楊買了北上的車票。42歲的他已經(jīng)冒出白發(fā),背微駝,但仍然背著厚重的行囊趕車,陳舊的包裹裝著他所有生活用品。
列車啟動,復興號動車十分安靜,老楊靠著窗一會兒就睡著了。睡夢中他隱隱約約聞到一股粽香,這香氣讓他安神,他像是回到了從前,也像是去到了未來。
來源:福建石業(yè)